水煮了一只盖

难得情深 .19

京城的第一场雪降在年十五以后,还是连着三场,好像在弥补没能成全的节日气氛一样。马路两旁全是铲雪的环卫工人,碍事不碍事的都铲走了,放眼望去一排排脏兮兮的雪丘,十分没意思。可即使这样,东三环的交通还是陷入了瘫痪,寸步难行,耗到司机们连按喇叭的脾气都没了。

林皓很不走运地赶上了这个时候。但此刻他全身放松,沉沉地陷在驾驶座里,还顺便从后面捞了条毯子来盖。

在所有人都急着回家的高峰期,林皓刚从父母的住处离开,后座堆着大包小卷还有两个保温壶,里面有妈妈在过年期间做的饺子酱肉八宝粥之类的,让他带回去吃。眼下刚好等得有些饿了,他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,又打开保温壶,一口包子一口粥,吃得很香。

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来划去,水汽和着零碎飘落的雪花被利索地抹掉,又卷土重来。林皓缓慢地眨着眼睛,慵懒得仿佛要睡过去。他此时比这宽阔马路上的任何人都要悠闲,他不用赶时间,也没人会来催他,他等多久都没关系。

他已经没有要急着回去的地方了。

 

林皓南下拍戏回来的第三天,公司很仁慈地放了他一周假。第一天用来睡觉,第二天跑去看望爸爸妈妈。他本想多陪他们几天,但当他意识到跟妈妈聊了半个小时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她在说什么时,他才觉得,自己真的需要静一静了。

他无法对任何事提起兴趣,至少在跟Bill分手后的这半个月里。

当时剩下的两周拍摄工作,林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,回头想想还是觉得恍惚。他似乎对一切都麻木了,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透彻。当他顶着憔悴苍白的面孔,被要求对着Josephine流泪一分钟时,黄导甚至觉得化妆师不需要再下什么功夫使他变得更惨淡了。而这场原本以为要来很多遍的戏,也是一次便通过。退出镜头后,他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,平静地擦着脸颊上的泪水,然后坐进椅子里,仰面,阖眼。在大家都以为他入戏太深,不敢上前打扰时,他其实已经睡着了。

实在太累了。从跑出酒店的那一晚开始,林皓就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真正休息过。

他当时顺着步行街漫无目的地走,走了五六百米,来到江边。那会儿对岸还在放烟火,身边有匆匆路过的行人,也有特地出来热闹的一大家子。冷风贴着江面而来,不管不顾地灌进敞开的大衣里,他仿佛不知冷暖,只把兜帽罩在头上,因拍戏而特地蓄长的刘海也盖在眼前,半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,所以没人将他认出。他靠着栏杆,单薄的身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。

他就这样在江边哭了一夜。

刚开始还想忍着,眼泪贴着脸颊安静顺服地往下淌,到后来发现,即使哭出声也没关系。烟花爆竹震得天地颤动,在这样欢庆热闹的除夕夜,有谁会听到他哭呢。

伴随着一片片炸开的烟火,林皓望着天空,急喘哽咽,终于一发不可收拾。

等到早晨助理阿翔来接他时,他已经哭得整个人都干涸了,霜打的茄子一样挂在栏杆上,两眼无神地盯着江水。他原本想搭辆出租车,悄无声息地回剧组酒店睡一天,却发现钱包不在大衣兜里,可能是昨晚脱下时掉在了地上。

不知道Bill离开没有,但林皓不愿冒这个险,于是叫阿翔替他去酒店房间拿钱包。

阿翔回来时一脸惊呆。

林皓问怎么了,是不是他为难你。阿翔摇摇头说没有,人已经退房不在了。

“房间有点乱,梳妆台的玻璃都被砸碎了,人倒是把钱赔完就走。保洁还没来得及收拾,所以前台没发现你的钱包。我是去房间找到的,”阿翔忧心地瞅着林皓,“到底怎么了?”

林皓没说话。他满脑子都是Bill在他走后暴躁地砸乱房间的样子。他记起分手前的最后一次吵架,Bill对他发火,忍无可忍地表现出气急和愤怒,却没能坚持多久,之后难掩慌张地抱紧他亲吻他,毫无章法地安慰他。

林皓低下头,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膝盖。他本以为自己哭不出来了的。

 

从那之后,林皓就没跟Bill联系过,对方也如预料中没来找自己。他们就这样失去了彼此的消息,一想到便胸口发痛。林皓知道这种感觉会持续很久,久到他没有信心去估算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好起来,所以他什么都不打算做,就让它这样痛着。

总会好的,他想。

前面的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,路况有了明显疏通。林皓回过神,把手里的保温壶放下,发动车子,不疾不徐地朝公寓方向开去。

他很久没回自己的公寓了,前天下了飞机直奔过来,屋子里竟冷得跟户外不相上下。这套不到一百平的公寓,是他出道不久后租下来的,而今依旧干干净净,零碎物品少得像是没人住过似的,因为大部分东西都被搬去了他跟Bill的那栋别墅。他还曾抱怨别墅没人气儿,日常用品缺东少西,而眼下,他看着脱了鞋后赤脚踩地的自己,才想起那双他穿着很舒服的拖鞋也留在了那里。

他什么都没了,连双拖鞋都没得穿。

 

将带回来的大包小卷放到客厅,林皓走进卧室,迎面朝下地栽进大床里。

他就这样一觉睡过去,本以为再睁眼会是天亮,却不想仅仅是两个小时之后,在一阵门铃和手机的齐声作响中惊醒过来。他条件反射地先去勾离自己近的,连来电显示都顾不上看,接起电话时语气不善。

另一头是何慕,此时正站在林皓的公寓门口,门铃手机双管齐下地轰炸他。

“起来,开门。”

林皓很熊地回了一句:“我不在家。”

“骗鬼呢,”何慕冷笑两声,“楼下保安告诉我早就回来了。”

林皓啧了一声,起身去开门。

何慕拎着一袋子罐装啤酒和两盒外卖,绕开林皓,熟门熟路地去了客厅,把啤酒放进冰箱里。

“你带酒来干嘛……”林皓跟在身后嘀嘀咕咕。

何慕没理他,径自来到桌边,打开了那些大包小卷,“从叔叔阿姨那带回来的?”

林皓点点头,“你想吃的话就吃吧,反正我吃不了那么多。”

何慕把袋子里大大小小的保鲜盒拿出来,选了几样,将剩下的放进冰箱,又拿出冰了一会儿的啤酒,放到餐桌上,然后摆了两双碗筷。

眼瞅这人是要坐下来跟自己正儿八经谈人生的架势,林皓头痛地栽到沙发上。

“你就别管我了……”他把脸埋进沙发垫里,“你安静地吃,吃完回去吧,啊。”

他当然知道何慕来是为什么,但他并不想谈起分手的事。

何慕一阵火大。

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!你给我起来,”何慕把人从沙发上拽下来,“起来吃饭先!”

林皓磨磨蹭蹭地,上刑一般坐到了餐桌旁。

其实得知分手的事时,何慕并没当真,觉得大概又是两人小打小闹的花式秀恩爱,只不过赶在了节日这会儿,难免格外扫兴。于是他拎着酒来,打算陪人说说话,解解闷。可当他看到一个月没见就瘦了两圈的林皓时,才隐隐意识到,这次或许真没那么简单。

两人面对面坐着,安静得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。何慕抬眼瞅着林皓,给他开了罐啤酒,对方接过来,毫无怨言地喝了一口,依旧不打算说话。

“你为这事儿烦,可以,”何慕叹了口气,“但饭要照吃,日子也要规律地过。你还有工作,你懂不懂?”

林皓点点头,“往后也不会再烦了。”

何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“这么严重?”

“没什么严重不严重,”林皓勉强抿了抿嘴,“就是分手了。”

“因为什么?”何慕问。

林皓不回答。他不知道怎么讲,难道要直说因为自己的现任跟自己的前任睡过?那何慕以后要怎么面对长清。

见林皓不答话,何慕也没勉强,只慢慢点头,“你想清楚,想开了,就好。”  

之后是一段压抑的沉默。林皓喝光了一罐酒,又去冰箱拿了两罐回来,坐下时他问何慕:“你们都知道了?”

分手这件事,林皓还没跟任何人讲,Bill也不是会找人倾诉的类型。林皓本以为要找个恰当的时机,亲口向几个圈内好友坦白,然而一回来,消息便不胫而走,倒省了他尴尬。

“尧哥第一个知道的,”何慕用纸巾擦擦嘴角,“咱们不是年后要去他那聚一聚吗,他就先打给Bill定时间。但Bill说等单独去看他,尧哥就问为什么,然后……”

何慕摊了摊手。林皓点点头,没什么想说的。

一帮玩得好的朋友圈子里,如果出现情侣分手,能做朋友的,大家就还能在一起玩,做不成朋友,就得有一方离开。林皓跟Bill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,Bill自觉充当了那个离开的人。

算是断得干净,林皓想,一仰头喝光了第二罐啤酒。何慕没拦他,陪他一起站到了落地窗边,他们在这栋公寓的三十几层,有着能俯瞰城市的视野。

人来人往,车水马龙,有人相爱,有人分开,分开的人不见得都会难过,可难过的人如果会难过,又为什么要跟喜欢的人分开,让自己伤心呢。

这是林皓从前想不通的。他自认想不通的事,就不会去做,而眼下,他还是被卷入了这场无法解释的洪流中。他感到难过,不仅难过于和Bill分手,还有他和Bill两个人,终究也要像这样放弃对方。

没有“那个人一定要是你”的执着,我们同很多人一样,离开彼此,也可以好好生活,没什么不同。

林皓平静地想着,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手背上。

 

这不是一个艰难的时代,爱太容易得到,便不被珍惜。





tbc


干嘛都要打我呀!真是的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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